第1章 雨水收集器与未送出的薄荷糖
她蹲在阳台角落，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制的雨水收集器角度，金属支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又在搞你的环保发明？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
方止手一抖，试管里的水样差点洒出来。
陆星野倚在门框上，校服衬衫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被太阳晒出的淡金色痕迹。
他随手从冰箱拿了瓶可乐，易拉罐拉环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气象站说这两天有暴雨。
"方止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个装置能把屋顶的雨水过滤成饮用水，我计算过...""知道知道。
"陆星野打断她的话，可乐罐外壁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袖口，"你去年用旧风扇和太阳能板做的驱蚊灯还放在你床底下积灰呢。
"方止的脸突然涨红。
那盏驱蚊灯是她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为了赶在暑假结束前送给陆星野当谢礼——虽然最后因为电路故障在测试时炸成了烟花。
她低头继续摆弄水管接头，却看见少年不知何时蹲在了自己旁边。
"让我看看。
"陆星野的指尖掠过她手背，带着微凉的触感。
他凑近时，方止闻到了可乐混合着薄荷糖的清新气息。
这个味道她太熟悉了，每次体育课结束后，陆星野总会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绿色包装的薄荷糖分给她。
雨水收集器的塑料管道突然发出咕噜声，方止惊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了晾衣杆。
陆星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手掌贴在她腰间的皮肤上，像被静电击中般迅速缩回。
"你最近..."陆星野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总躲着我。
"方止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当然不能说是因为上周三在巷口撞见陆星野和隔壁班女生说话，对方笑起来时有小虎牙；也不能说每次看到他在篮球场投篮时扬起的衣角，自己就会躲在树后数他流了多少汗。
这些秘密像书包里的薄荷糖纸，在口袋里窸窸窣窣作响却不敢掏出来。
"没有啊。
"她盯着收集器里打转的水珠，"只是要准备月考..."陆星野突然轻笑一声，从书包里摸出个铁皮盒子放在地上。
盒盖弹开的瞬间，方止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颗薄荷糖，在阳光下折射出翡翠般的光泽。
"数学作业借我抄。
"他状似随意地说，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盒沿，"就当是...交换？
"方止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背，那里有道浅白色的疤痕——是她十二岁那年玩美工刀时不小心划伤的。
当时陆星野比现在矮半个头，却固执地要背她去医务室，汗水浸透了校服后背。
"好。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窗外的云层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斜地照进阳台。
陆星野站起身时，一片银杏叶从他口袋里飘出来，落在方止脚边。
那是去年秋天她夹在课本里的落叶标本，边缘己经有些发脆。
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方止才敢弯腰捡起那片叶子。
叶脉间藏着极小的铅笔字，需要把树叶对着光才能看清——"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
"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吵，像雨水收集器里沸腾的水声。
方止把薄荷糖盒紧紧抱在胸前，没发现陆星野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靠在对面的消防梯上，指尖夹着的烟灰簌簌落在水泥地上。
他看着女孩蜷缩在阳光里的背影，想起上周在巷口看见的那个扎马尾辫的女生。
当时她正帮陆星野捡起散落的漫画书，发梢沾着栀子花的香气。
而此刻怀里的薄荷糖盒突然变得沉重，因为其中一颗糖纸里，藏着写给她的情书草稿，己经揉皱了三次又展开压平。
楼下的自行车棚传来铁皮碰撞的声音，方止探头张望时，陆星野迅速掐灭了烟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抽烟，可能是为了在见到她时，让呼吸里除了薄荷糖的味道，还能混杂点别的什么。
就像此刻方止不知道，她藏在枕头下的素描本里，画满了少年投篮时绷紧的小臂线条，以及他每次说"交换"这个词时微微上扬的嘴角弧度。
雨终于落了下来，打在雨水收集器的金属外壳上，奏响夏日的序曲。
两个隔着阳台相望的年轻人，各自怀揣着心事，像两颗被雨水润湿的种子，在盛夏的土壤里悄悄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