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皓皱着眉头,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又是一个不出所料的、符合所有物理定律的结果。
他喜欢这种确定性和秩序感,一切都可以用公式和逻辑来解释。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闪电,几秒后,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
夏末的暴雨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完了,没带伞。”
凌皓低声咕哝一句,保存数据,开始收拾东西。
他可不想淋成落汤鸡跑回宿舍。
实验楼很快变得空旷而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里回荡,声控灯随着他的走过次第亮起,又在身后迅速熄灭,将走廊重新吞入黑暗。
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悄然弥漫开来,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而冰冷,与门外暴雨前的闷热截然不同。
凌皓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就在经过楼梯拐角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抹模糊的白影在下一层的楼梯间一闪而过。
“谁?”
凌皓停下脚步,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雷声。
大概是哪个晚归的同学吧,或者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凌皓甩甩头,试图驱散心里那丝不合逻辑的不安,继续朝楼下走去。
但那股莫名的寒意却如影随形,甚至更浓了些,让他手臂上的寒毛都微微竖起。
这不对劲。
物理系学生的理性告诉他,温度不可能这样局部骤降。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了他一跳。
是好友林轩打来的。
“喂,轩子,啥事?
我刚做完实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林轩往常大大咧咧的声音,而是一种极度惊恐下的、破碎而急促的喘息,间杂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皓…皓子……救…救我……它…它来了……我看不见……但好冷……在旧教学楼……我不该来的……那个游戏……”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的恐惧,甚至带上了哭腔。
“轩子?
林轩!
你说清楚点!
什么游戏?
旧教学楼怎么了?”
凌皓的心猛地一沉,对着话筒低吼。
旧教学楼是校园里著名的鬼故事发源地,早就废弃待拆,林轩跑那儿去干什么?
“……符号……地上有……红色的……”林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眼睛……好多眼睛……啊——!!!”
一声极度凄厉的惨叫猛地刺破听筒,紧接着,便是手机重重摔在地上、屏幕碎裂的刺耳声响,然后,通话戛然而止。
“林轩!
林轩!”
凌皓对着话筒连喊几声,回应他的只有忙音。
再拨过去,己经无法接通。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凌皓的脊椎窜上头顶,比刚才感受到的莫名寒冷更甚。
出事了!
林轩肯定出事了!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与宿舍相反的、旧教学楼的方向狂奔而去。
暴雨在此刻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身上,但他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林轩!
旧教学楼孤立在校园的西区,被一片荒芜的小树林和锈蚀的铁丝网围着。
在暴雨和夜幕的笼罩下,它像一头沉默的、伤痕累累的巨兽,散发着腐朽和不祥的气息。
凌皓粗暴地推开半掩着的、吱呀作响的铁门,冲进了弥漫着浓重灰尘和霉味的一楼大厅。
手机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无力地切割着浓重的黑暗,照亮了剥落的墙皮、散落的废桌椅和墙上模糊不清的涂鸦。
“林轩!
你在哪?
回答我!”
凌皓大声呼喊,声音在空旷的建筑里引发空洞的回音。
无人应答。
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风吹过破损窗户发出的呜咽声。
那股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感在这里变得极其浓郁,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
手电光扫过地面,凌皓猛地停下脚步。
在手电光圈的边缘,斑驳的水磨石地面上,似乎用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画着一个扭曲而复杂的符号,看上去邪异非常。
旁边,赫然是林轩的手机,屏幕己经碎裂成蛛网状。
凌皓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一步步靠近那个符号,手电光缓缓上移。
就在光柱即将完全照亮符号中心的那一刻,他的余光瞥见,在对面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阴影处,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
不是林轩!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身材纤细,黑长首的发丝被窗外吹来的风微微拂动。
她似乎正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符号,一动不动。
有别人在?
目击者?
“同学!”
凌皓急忙出声,“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那个女生闻声,缓缓地抬起了头。
手电筒的光不可避免地扫过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清秀苍白的脸,但让凌皓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她的眼睛——尤其是她的左眼。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深邃得如同最漆黑的夜空,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纯粹的、化不开的浓墨般的黑暗,隐约似乎有无数细碎的、痛苦的光点在其中旋转闪烁,仿佛连接着某个无尽的痛苦深渊。
而她的右眼却与常人无异,只是此刻也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
凌皓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那双诡异的眼睛……地上的血符……失踪好友凄厉的惨叫……还有这栋楼里无处不在的、冰冷彻骨的恶意……理性世界构建的墙壁,在这一刻,轰然裂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