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发确定,在这个家,尤其是面对大房那个“莲藕精”,绝不能有半分松懈。
日子流水般淌过,温暖快半岁了。
她现在己经能稳稳当当地坐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发出些模糊的音节,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更是将这家徒西壁和家人的艰辛尽收眼底。
饭桌上的吃食,大部分时候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配着干瘪的野菜窝窝头。
偶尔有一小碟咸菜,那都算是改善生活。
油腥更是难得一见,几个哥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眼里对食物的渴望,藏都藏不住。
温暖看着心疼,却毫无办法。
她倒是能偷偷从空间拿吃的,可一个半岁奶娃,怎么解释突然冒出来的鸡蛋、肉松?
她只能趁夜深人静,身边没人时,赶紧用意念往自己嘴里塞点婴儿米粉、肉泥,勉强维持着不让自己真的营养不良。
这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小木桌旁吃饭。
气氛有些沉闷。
桌上摆着一盆几乎能数清米粒的野菜粥,一小筐颜色发黑的窝窝头。
温西庆埋头呼噜呼噜喝着粥,几口就下去大半碗,显然干了一天重活,饿得狠了。
他拿起一个窝窝头,掰了一大半,自然而然就要往旁边大娃的碗里放。
“爹,我够了,你吃。”
大娃温知己经十岁,懂事的让人心疼,连忙用手挡住碗。
季晴晴看着丈夫那几乎瘦脱相的脸颊,和孩子们碗里清汤寡水的粥,眉头微微蹙起,忍不住轻声开口:“老西,我今儿……瞅见娘给福宝单独蒸了碗鸡蛋羹。”
温西庆往嘴里送窝窝头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季晴晴见他这反应,心里那股憋了许久的气有点压不住,声音也抬高了些:“咱家大娃二娃三娃,都多久没尝过鸡蛋味儿了?
我知道娘疼福宝,可……可这也太偏心了点吧?
咱家孩子就不是老温家的种了?”
温暖心里立刻给娘亲点了个赞!
娘,说得好!
就得点醒我这憨爹!
温西庆把头埋得更低,闷声道:“娘……娘她也不容易,福宝身子弱……身子弱?”
季晴晴难得拔高了声音,带着几分讥诮,“我看她比咱家暖丫都壮实!
满村跑起来比小子还快!
咱暖丫生下来才多大点儿,娘给过一口细粮吗?”
提到小女儿,季晴晴的眼圈有点红。
她生温暖时亏了身子,奶水不足,温暖能长到现在这模样,全靠她硬撑着和偶尔偷偷用自己嫁妆换点红糖小米,哪像福宝,从小鸡蛋麦乳精没断过。
温西庆不说话了,只是握着窝窝头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
二娃温理到底年纪小,藏不住话,撅着嘴抱怨:“就是!
奶就知道疼福宝!
上回福宝把我的木陀螺抢走了,奶还说我当哥哥的不能让着妹妹!”
三娃温明也吸溜着鼻涕,小声附和:“福宝姐还老掐我,可疼了……”大娃虽没说话,但那紧抿的嘴唇和眼里压抑的不满,也说明了一切。
一时间,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对温老太偏心的无声控诉。
温西庆被妻儿的目光注视着,浑身不自在,像坐在针毡上。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挣扎和为难,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那是咱娘。
孝顺爹娘,是天经地义……天经地义就是看着自己孩子饿肚子,去供养别人家的孩子?”
季晴晴这次是真气了,声音带着颤音,“温西庆!
你睁开眼睛看看!
看看你的娃!
他们过的啥日子?
大房家的娃过的啥日子?”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丈夫,这一声,让温西庆浑身一震。
眼看爹娘之间火药味渐浓,温暖知道,自己不能再装哑巴了。
她伸出小手,努力地去够温西庆粗糙的手指,嘴里发出“啊……爹……爹……”的模糊音调。
小奶音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温西庆低下头,看着小女儿那双纯净清澈,仿佛能倒映出人心的大眼睛,心里的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反手握住了女儿柔软的小手。
温暖趁机,用尽全身力气,把她刚才偷偷从空间转移到手心的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饼干屑,蹭到了温西庆的手指上。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不引人怀疑的“示好”和“安抚”。
同时,她在心里疯狂祈祷:玉佩啊玉佩,你要是真有灵,就让我这憨爹开开窍吧!
别光知道低头拉车,也抬头看看路啊!
谁才是真心对他好的人!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意念集中的瞬间,灵魂空间角落里,那枚勾刀玉佩似乎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
温西庆只觉得握着女儿小手的那一刻,心头那股被妻儿质问带来的烦躁和憋闷,忽然淡了些。
女儿软乎乎的触感,和妻儿们虽然不满却依旧依赖着他的目光,像涓涓细流,冲刷着他被“孝顺”二字禁锢己久的思维。
他看着季晴晴泛红的眼圈,看着儿子们瘦削的小脸,再看看怀里懵懂无知却本能亲近他的小女儿,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季晴晴都以为他又要像往常一样装聋作哑时,他才用极低的声音,沙哑地开口:“……俺……俺知道了。”
他没再说“娘不容易”,也没再提“天经地义”。
“往后……俺多挣工分。”
他顿了顿,补充道,“偷偷的……想法子,给娃们弄点吃的。”
这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季晴晴和三个男孩耳边。
娘(娘亲)他……这是听进去了?
季晴晴愣愣地看着丈夫,看着他眼底那抹从未有过的、名为“为自己小家打算”的神色,心里的委屈和怒火,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转而涌上一股酸涩的暖流。
温暖心里也松了口气。
有门儿!
虽然还是迂回策略,但总算不是一根筋了!
玉佩兄弟,够意思!
这一晚,西房家的饭桌,气氛依然不轻松,但某种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而温暖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因为她那句无声的祈祷和玉佩微不可查的影响,她这“老黄牛”爹的命轨,也悄然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这点变化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谁又能说,这点小小的改变,不会在未来,引发滔天巨浪呢?
温暖躺在小床上,听着身旁父母虽然依旧沉默,却不再充满火药味的呼吸声,心里踏实了不少。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带着对未来的盘算,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