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里还装着下午模考的数学试卷，卷角被她攥得发皱，陆时衍那句“校门口梧桐树下等我”像块石头压在心里，让她连走路都不敢放慢脚步。
她得赶在六点前到便利店打卡。
这份***是她托邻居阿姨找的，时薪不高，但胜在离学校近，每天放学后能做三个小时，月底结的工资刚好够给父亲买进口的止痛片。
六月的傍晚还是闷热，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苏知夏跑过两条街就己经满头大汗。
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视线无意间扫过街角的梧桐——陆时衍靠在树干上，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正低头看着手机。
苏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像避开什么麻烦似的，贴着马路另一边的围墙走。
她不敢跟陆时衍对视，更不敢想“整理题库”的事，现在满脑子都是“别迟到、别被扣工资”。
便利店的玻璃门“叮铃”一声响，冷气扑面而来，苏知夏长长舒了口气。
店长王姐正站在收银台后对账，看见她进来，笑着挥了挥手：“知夏来了？
赶紧换衣服，今天周末，人估计会多。”
“好。”
苏知夏点点头，快步走进员工休息室。
狭小的空间里堆着清洁工具，她熟练地脱下校服外套，换上印着便利店logo的蓝色工装，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工装有点大，套在她清瘦的身上晃荡，显得格外单薄。
刚走出休息室，收银台的电话就响了。
王姐手忙脚乱地扫着商品，指了指电话：“知夏，帮我接一下，应该是供货商的。”
苏知夏快步走过去，拿起听筒：“您好，阳光便利店。”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预期的“供货清单”话题，而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知夏，是妈……”苏知夏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握着听筒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妈，怎么了？
是不是爸的腿又疼了？”
“不是腿疼……”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还带着喘息，“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说你爸的康复治疗费用明天就到期了，让我们赶紧交上，不然就要停掉理疗……我跟你爸凑了半天，还差两千块，实在没办法了……两千块？”
苏知夏的声音有点发颤，她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结，手里只有攒下来的五百块零花钱，“妈，你别着急，我想想办法，明天一定把钱交上。”
“你能有什么办法啊？”
母亲的声音更急了，“你一个学生，哪里来的钱？
要不……要不我们跟亲戚借借？”
苏知夏沉默了。
亲戚们早就怕了他们家的麻烦，上次母亲去借钱，被表婶冷嘲热讽“你们家就是个填不满的坑”，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提过借钱的事。
“不用借。”
苏知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这个月***工资快结了，再加上我攒的钱，应该够。
妈，你别担心，明天我一早就把钱打过去。”
挂了电话，苏知夏靠在收银台后面，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喘不过气。
两千块，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对她来说，却是父亲半个月的理疗费，是她一个多月的***工资。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着“余额526.3元”，数字刺眼得很。
“怎么了？
家里出事了？”
王姐走过来，递给她一瓶冰镇矿泉水，“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王姐，就是我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苏知夏勉强笑了笑，接过水拧开，却没喝——她舍不得，这瓶水要三块钱，够买两个馒头当晚饭了。
七点多的时候，便利店迎来了客流高峰。
苏知夏站在收银台后，扫码、收钱、找零，动作熟练得像个老员工。
有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买了两罐可乐，付钱的时候笑着说：“姐姐，你是不是XX中学的啊？
我好像见过你。”
苏知夏愣了一下，赶紧摇摇头：“你认错人了。”
她不想让同学知道自己在便利店***，更不想被人问起家里的事。
男生没再追问，拿着可乐走了。
苏知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发酸——同样是高中生，别人能轻松地买零食、喝可乐，她却要为了两千块钱愁得睡不着觉。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
苏知夏以为是母亲，赶紧接起来，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带着点桀骜的声音：“苏知夏，你在哪？”
是陆时衍。
苏知夏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她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我……我有事，今天不能帮你整理题库了。”
“有事？”
陆时衍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你说的有事，就是躲着我？”
“不是躲着你，我是真的有事。”
苏知夏的声音有点急，“我在***，走不开。”
“***？”
陆时衍顿了一下，“在哪***？
我过去找你。”
“不用！”
苏知夏赶紧拒绝，“我这边很忙，你来了也没用。
要不……要不明天吧，明天放学后我帮你整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陆时衍的声音：“可以。
但你别想着耍花样，明天要是敢迟到，我就去你们班找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能提前标出错题’的本事。”
挂了电话，苏知夏的手还在抖。
她知道陆时衍不是在开玩笑，他要是真的去班里说，她的奖学金就彻底完了，父亲的治疗费用也没着落了。
十点的时候，客流终于少了下来。
王姐看着苏知夏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口气：“知夏，要不你今天早点下班吧，我一个人能应付。”
“不用，王姐，我没事。”
苏知夏摇摇头，她想多做一会儿，说不定能多赚点钱——虽然时薪固定，但多待一会儿，至少能省下回家的公交车费，走路回去也就西十分钟。
快十一点的时候，便利店要打烊了。
苏知夏收拾好收银台，跟王姐道别后，走出了便利店。
夜晚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稍微缓解了心里的烦躁。
她沿着马路慢慢走，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一家银行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看着ATM机上的屏幕，心里盘算着——明天能不能跟王姐预支工资？
可王姐家里也不富裕，上次她儿子生病，还跟店长借过钱。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
苏知夏以为是母亲，赶紧接起来，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请问是苏知夏吗？
我是XX医院的护士，你父亲今晚突然腿疼得厉害，我们给他用了应急止痛针，但还是建议你们尽快交上费用，继续做康复治疗。”
“我知道了，谢谢护士姐姐，我明天一早就把钱交上。”
苏知夏的声音有点哽咽，挂了电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蹲在马路边，抱着膝盖哭了很久。
路过的汽车开着大灯，灯光照在她身上，又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她觉得自己像个没人管的孩子，手里攥着仅有的五百块钱，却不知道该怎么救父亲。
哭够了，苏知夏擦干眼泪，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她不能倒下，父亲还在医院等着她，母亲还在家里盼着她。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看到楼下的小卖部还开着门。
老板是个和蔼的老爷爷，平时很照顾她。
苏知夏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爷爷，您能借我一千五百块钱吗？
我下个月***工资结了就还您。”
苏知夏的声音有点发抖，她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很冒昧，但她实在没办法了。
老爷爷愣了一下，看着苏知夏通红的眼睛，没多问，从抽屉里拿出一千五百块钱递给她：“知夏，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拿着钱，赶紧给你爸交医药费。
不用急着还，等你有了再说。”
“谢谢爷爷，谢谢您！”
苏知夏接过钱，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深深鞠了一躬，“我下个月一定还您。”
回到家，母亲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看到苏知夏手里的钱，母亲惊讶地问：“你哪里来的钱？”
“我跟小卖部爷爷借的，下个月工资结了就还。”
苏知夏把钱递给母亲，“妈，明天你把钱交了，别让爸停了治疗。”
母亲接过钱，抱着苏知夏哭了：“知夏，委屈你了……都是爸妈没用，让你这么小就操心。”
“不委屈。”
苏知夏拍了拍母亲的背，“等我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咱们家就好了。”
躺在床上，苏知夏却睡不着。
她想起陆时衍的威胁，想起明天要整理的题库，想起家里的债务，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她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写下一行字：“明天放学后，去给陆时衍整理题库，不能惹他生气。”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书桌上，书桌上放着她的错题集，扉页上母亲写的“知夏，别太累”格外醒目。
苏知夏看着那行字，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多难，她都要坚持下去，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一定要守住自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