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同事背对着我，笑的前仰后合。
“你们说他那身西装真滑稽，又是跟人借的吧？”
“谁知道呢，跟钟总站在一起，看着更挫了。”
“你们说这马燕可真够能装的啊，那年为了让他继续给她妈拿钱看病，还故意跟我打架进了局子。”
“现在不用咯，有钟总这座大山，等他们移民去了加拿大，咱们再也不同跟这个衰人一起吃饭了，来来来，为美好的未来干杯！”
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原来，全都在一起骗我！
这个世界只有我这一个大傻子。
我踉跄着后退，拼命的跑。
室外停车场寂静一片，只有一辆白色的车轻轻晃动。
我颤抖着拿起手机，悄悄录像。
马燕脸色绯红，双手攀着钟珉的脖子。
“这么猴急，小心被发现了！”
钟珉低着头闷哼：“怕什么，发现了更好，省的麻烦，难不成，你舍不得了？”
马燕翻了个白眼：“有什么舍不得的？”
“当初他要不是愿意给我妈赚药费，我怎么会看上他？”
“我这么大费周章的假死，还不是想让他在我‘死后’好好照顾我妈。”
钟珉忽然反过身，将她的手背在身后。
“我也能养你妈妈。”
马燕眯着眼，邪魅勾唇：“我们二人世界，永不被打扰，这样不好吗？”
接下来的话我没再听，也没有勇气听下去。
我想起那年事情的全貌。
我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可马燕的妈妈需要很大一笔钱二次手术，不容我有工作空窗期。
马燕嘴上说着一切交给她，第二天又进了局子被停职断了工资。
我想到老李的话，车祸，假死。
如果我不知情，这一辈子都活在对马燕的思念里。
如果我不知情，会带着这份思念照顾马燕的妈妈直至终老。
十年，甚至二十年。
到老了，一无所有。
这可是我的一生啊，是我的一辈子啊。
明明不爱，可以分开。
为什么要害我一辈子。
无尽的悲伤如洪水猛兽般侵蚀着血液，我低着头，任由身体机械般逃跑。
忽而被什么拌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藏在内里的吊牌碎了，膝盖也破了个洞。
这
件衣服，不能退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躺在地上崩溃大哭。
老李的电话再次打来。
“老刘啊，你现在赶紧去殡仪馆啊，那边打电话来说计划提前了，现在已经开车在路上了！”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语气。
“好，你放心，这事，我绝对办妥。”
既然她想要永别，那就真正的永别吧。

了这么多年了吗。
心里堵得难受，我拿起酒杯一口闷下。
马燕的同事打趣道：“别急啊刘哥，我们还没提杯呢！”
“这身衣服，是燕燕买的吧，燕燕可真心疼你！”
“燕燕总和我们说，你特别好，钱都给她花，自己十块钱都舍不得用。”
“刚才我们刚坐下，燕燕就特意告诉服务员我们这桌不要香菜，因为你不吃香菜！”
“这么秀恩爱，让我们这几个光棍情何以堪，算了算了不提了，你们两个赶紧自罚三杯！”
马燕笑着拿起两杯酒，把少的那杯递给我。
“我老公平时这么辛苦，花点钱你们还要开玩笑，讨厌！”
“先少喝点，我老公还没吃饭呢！”
因为马燕的袒护，她的同事全部对我很恭敬。
可如今这些话全部变了滋味。
早上和老板睡觉，晚上还能跟我大秀恩爱。
你可真能装啊。
交杯酒刚刚举起，钟珉腾的起身。
“马燕一会还要帮我开车，不如，我替她跟你喝吧？”
钟珉比我高半头，常年健身保养的很好。
相比头发潦草满面沧桑的我，似乎他们站在一起才更登对。
“我的老婆，怎么好意思让钟总来帮忙挡酒呢？”
全场忽然一片寂静。
马燕似乎怕我有所怀疑，赶紧解释：“钟总司机今天请假了，我送送他就回来。”
“钟总都提杯了，你还不赶紧的。”
她从没对我这样不耐烦过。
钟珉拿着酒，一杯又一杯的灌着我。
我没有应酬，又极少喝这种好酒，没几杯就有些晕了。
没站稳，酒洒在钟珉的袖口。
马燕皱着眉，赶紧去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衣服一万多呢。”
钟珉玩味的笑了笑：“没事，回去给我家保姆当工作服，一样的。”
这句话，深深刺痛着我的心。
我不吃不喝两个月，才够买一件他家保姆穿的上衣。
我好像忽然明白马燕为什么会变心了。
我自嘲着笑了笑。
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阻止她追求更好的生活呢？
头一阵眩晕，我捂着胸口跑到卫生间，吐的昏天黑地。
马燕没有跟来。
整理好情绪回去时，她和钟总都不知去了哪里。

我是一名殡仪馆的火化师傅。
元旦前两天，同事忽然跟我炫耀，他接了个大单。
他神秘一笑，掏出一张照片。
“假死，你听说过不？”
“这女的傍了个大款，想在元旦那天假死换个身份甩了她老公，我只要负责她的‘尸体’安全就行。”
看到照片上那张熟悉的笑脸，我瞬间浑身发冷。
这人，是我老婆。
我看着同事，硬挤出笑。
“恭喜你啊，二十万到手。”
“不如后天我替你值班，赚个三倍工资，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1
我和老李同事十几年，关系一直不错，他很爽快的答应。
“到时候我提前告诉你具体流程，你可千万记得要保密啊！”
道别之后，我们像陌生人一样向两个方向走去。
干我们这行的，生怕被议论，在外总是和陌生人一样，老李自然是不知道我和马燕的关系。
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三点，属于我的那扇窗依旧灯火通明。
无论多晚，马燕总会为我留一盏灯。
钥匙刚插进锁孔时，屋内的把手就会跟着转动。
马燕睡眼惺忪，拿着一把桃木剑在我身体两侧挥舞。
她说这把剑能够驱邪，保护我不生病。
每日如此。
以往我会心疼的让她回去睡觉，感激着她对我的爱。
可今天，心里却怎么也不是滋味儿。
“燕儿，你是不是嫌弃我干这个？”
马燕一脸疑惑：“怎么会？！你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是不是工作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我苦涩着摇头：“没有，只是怕你被同事笑话。”
马燕立刻切了一声：“谁敢？我打死他！”
“火化师怎么了？靠双手吃饭，凭本事赚钱！不丢人！”
我和马燕家里条件都不好，文凭不高。
那年从农村搬来城市，找工作一直碰壁。
马燕的妈妈当时重病需要钱做手术，不得已我找了个殡仪馆搬尸体的工作，一干就是十几年。
好处是，门槛低。
坏的是，十分不体面。
但马燕不嫌弃，她会大大方方的跟人提起我的工作，还会无比自豪的炫耀我比别人更能吃苦耐劳。
前几年她有个同事笑话我，她还和人打架进了局
子。
她的不嫌弃，不像装的。
那她为什么大费周章想要离开？
难道，她不爱我了？
思绪沉重，没有注意到桌子上什么时候多了四道菜。
马燕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温柔一笑。
“快吃吧，吃饱了心情就好了！”
木须柿子冒着热气，红烧肉飘着香味。
都是现做的，也都是我爱吃的。
以前我劝过很多次，叫她注意休息，不需要为我做这些。
她每次都是点头答应，之后依旧在后半夜开启炉灶。
“家里的饭菜干净卫生，而且，我就想让你吃口新鲜热乎的。”
她就这样做了二十年，我实在找不出她不爱我的证据。
心里泛苦，我一口气，闷了半瓶二锅头。
“有个同事老婆出轨了，他今天工作差点跳进火化炉自杀。”
马燕噗嗤笑了一声：“你就因为这个闷闷不乐？”
“你放心，我是不会对不起你的，我要是干了，你就把我塞进火化炉里。”
我僵硬的勾了勾嘴：“我可舍不得。”
吃过饭后我们钻进被窝，马燕枕着我的胳膊睡得很熟。
我却一夜无眠。
在亲朋好友里，我和马燕是羡慕的对象。
二十年的老夫老妻，粘乎的还像小年轻一样。
每天最少五个视频电话，走到哪都要报备。
走路牵手，相拥睡觉。
我也以为，我们是该被羡慕的。
马燕总是起的很早，我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她。
虽然这些年没钱买什么好的护肤品，但她也算保养的很好。
长发及腰的背影，根本看不出四十多岁的痕迹。
手机震动几声，她瞥了一眼后只是随意摆放在一边。
之后走到床边亲我一口：“我上班去了，饭在锅里记得吃。”
她出门后，我看了眼时间，距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
到她工作的地方只需要十五分钟，完全不需要走这么早。
我抓起外套，也跟了上去。
马燕在第一个拐角买了双人早餐，在第二个拐角鬼鬼祟祟上了一辆白色的奔驰。
车牌号我认识，车上的人我也认识。
是马燕的老板，钟珉。
我强忍着不安，叫出租车师傅跟紧点。
转了几个弯后，那辆车停在偏远地区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