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我妈打醒。

“倩倩后天要去比赛，园子里的马前段时间受惊了，你收拾好去给她当马，让她练练动作！”

我背上火辣辣地疼，被她一碰，痛得呲牙咧嘴。

“我警告你，别给我一副不耐烦样，十分钟之内你必须出现在客厅！”

说完她继续上床睡觉，我艰难地从地板上起身，浑身都在发软。

“马怎么站你就怎么站，畜生可睡不了这么久！”

我双手贴着腿缝，像之前很多次大冷天被她扔在大门口那样，笔直又坚硬地站在楼梯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甚至还能听见狗狗的鼾声，它就在我的旁边，倩倩和阿姨去给它挑的小花被。

它过得可比我好太多了，

它可以随时爬进温暖的小窝里不怕挨冻，

它也可以每天都吃上千块的美味狗粮。

就连它穿的我也比不上，

因为我身上的衣服，都是扒它不要的缝起来的。

我开始幻想着自己是一只小狗，

因为小狗不用被打被骂，它还不用去思考它的妈妈为什么不爱它。

我是听到叔叔和阿姨的动静才回过神来的。

听到声响的时候，我以为是倩倩，立马就趴在地上作成马样。

这是我妈教我的，

只要倩倩需要，我就得无条件准备好，

所以叔叔和阿姨没有看见我。

“这样狠毒的女人你还留着干什么？！”

争吵声从二楼传来，我听见叔叔愤怒地质问。

“我之所以瞒了你那么久，就是怕你冲动。

艳琴是苦命人，一时鬼迷心窍了，倩倩这不是换回来了吗！”

“我和她一个地方出来的，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她妈多照拂我呀！

算了算了，你别去吓到小西了！”

我听得心里发颤，死寂的心怦怦跳，竟然还生出一些希冀来。

原来是这样吗，我妈妈不是不爱我，她只是认错了自己的女儿。

要是她知道了我是她的女儿，是不是就会像对倩倩一样对我好？

我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在草坪上心甘情愿地给倩倩做马，她让我跑哪儿我就跑哪儿。

我甚至不再去怨我妈之前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相信，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对我千般万般地好！

给倩倩当了一天的马后，我浑身都沾上了泥点，但倩倩的白裙子仍旧洁白如初。

每次看到她的裙子要掉下来时，我就用力地托举她，卖力得像吃了好几斤大肉一样。

妈妈喜欢倩倩的衣服干净，我想她开心。

下“马”的时候，她拍着手夸倩倩：

“倩倩真厉害，学什么东西都那么快！真是个聪明漂亮的小公主！”

我直不起腰，只能翻坐在地半躺着，但妈妈瞥见我的那一秒，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

我脸上全是已经干涸的泥块，做出表情的时候就会把脸扯得生疼，可我还是对着她笑。

因为我的心里满是希冀，我马上会告诉她真相，以后她也会像对倩倩一样对我好！

晚间的时候，等所有人都休息了，我把妈妈拉进门，将压抑了一个下午的情绪倾泻而出，高兴得都快合不拢嘴：

“妈妈，你知道吗？我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妈是我的亲妈，但她不爱我。

她做梦都是雇主家的小姐，在梦里呢喃：

“倩倩，我的宝贝心肝，只要你好，妈妈做这一切都值得。”

可是那天男主人想要辞退我妈，我亲耳听见女主人拦住他：

“艳琴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倩倩这不是换回来了吗，算了吧，她也是命苦的人。”

我是我妈的亲女儿，但她不知道。

我开心的去找她，把这个事实告诉了她，

我以为过去的苦日子再也不会来了，

可三份亲子鉴定摆出来后，

我们都疯了。

......

我和我妈住在一个巨大的庄园里，但这个庄园并不是我们的。

女主人对我们很好，她和我妈是一个小村庄走出来的好朋友，她经常给我说：

“小西，我和你妈妈是很好的朋友，倩倩比你小一点，是你妹妹，但在阿姨心里，你和倩倩没有差别的。”

所以我尝试着叫出了那一句妹妹，

却在被我妈听到后，被衣架抽到全身都是血痕，连睡觉都不能趴着：

“打娘胎里来的贱种！你有什么资格叫倩倩妹妹？”

“你给倩倩提鞋都不够资格！土窝里的乌鸦和凤凰认亲，说出去都招人笑！”

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遍了，全是从我妈嘴里说出来的。

小时候我听见倩倩给她妈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她妈妈坐在沙发上，精致的妆容都被泪水晕花，然后笑着抱紧倩倩，告诉她：

“宝贝女儿，你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

当时我妈也在场，

她站在餐桌旁的一个角落里，见到这个场面也在悄悄用手抹着眼泪。

我以为我妈妈也会喜欢，所以吃完倩倩的剩饭后，我偷偷跑去后院练习了好久。

结果晚上回去唱给她听的时候，她并没有露出笑容。

只是伸手拿出衣架，一边骂我，一边往我没好全的伤口上狠抽：

“你恶不恶心！你就说你恶不恶心？！你配给我唱这首歌吗？！”

面对她歇斯底里地大吼，我痛得有点失神。

那时已经是会认字的年纪了，歌词里说：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我有妈，但我妈说我是婊子，贱种，赔钱货，她从来就没有叫过我宝贝。

但她会这样叫倩倩，

明明我才是她的女儿，她却说倩倩才是她的心头至宝。

她从不让我上桌吃饭，每天给我带回房间的，是倩倩，甚至是她的小狗吃过的剩饭剩菜。

第一次在骨头上闻到臭臭的口水味时，

我干呕一声皱着眉头看向我妈，却被她一个耳光扇到耳鸣：

“给你吃的你还嫌弃上了？你能得倩倩宝贝一点口水吃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啪！”

又是一个耳光，把我的左脸打得发麻：

“我警告你，不吃你就饿死！

你要是敢在外面说倩倩一句不好，我就像今天这样把你打死了丢出去！”

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沉默地咀嚼。

泪水滴落在碗里，味道臭臭咸咸的。

这样的饭，我吃了快十年。

每次被打之后，我都尽量不去想我妈为什么不爱我这个问题，

身体上已经够痛苦了，我不愿意再在心理上折磨自己。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想求得一个原因来，所以我抽泣着问她：

“有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她走过我的身边离开，用脚踢了一下我的腹部，不屑一笑：

“像你这样的小婊子，生来就是种错误，你还奢求谁爱呀？”




我以为她没听清楚，提高声量又告诉她：

“我是你亲女儿！现在不是可以做亲子鉴定吗？咱们去做吧妈妈，我真的是你的亲女儿！”

我妈的眼神从像看神经病一样到变得惊恐，

她一巴掌用力扇到我的嘴上，

嘴唇撞到牙齿上被划破，已经流出了鲜血。

我被剧痛逼出眼泪，但还是不死心地看向她，我期待着她的转变。

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

她只是抽过旁边的电线，下死手一样往我身上抽，

嘴上说出的话，像一双无形的手，

用力把我从希望的天堂推入绝望的地狱，永远无法翻身：

“赔钱货还学着搞亲子鉴定了？你是我的亲女儿又怎么样？改变得了你像个贱种一样根本不讨人喜欢吗？”

“亲女儿我不喜欢谁又能管得了我？我就是不爱你！我喜欢的是倩倩那种女儿！这跟血缘有一毛钱关系吗？真是个异想天开的小婊子，我是给你吃饭吃太多了，你才有功夫去琢磨这些！”

平时我妈打我我都不哭的，但现在我叫唤得比谁都大声，

太疼了，心上比身体上更疼。

希冀根本没有用，她讨厌我只是因为我是我。

我在连续的情绪冲击下生了病，但她没管我，是阿姨把我带去的。

出院后阿姨特意给我备了一场宴席。

只有他们一家还有我和妈妈。

席间，阿姨一直夸我懂事听话，什么家务都会做，还让倩倩跟着我学。

我观察着我妈的脸色，

她皱眉瞥了我一眼，我就知道，晚上肯定少不了一顿打了。

阿姨又叹了一口气说：

“前些天我朋友家孩子突然被查出来不是自己亲生的，说是被人换了。”

“还好倩倩小时候做过亲子鉴定，不然遇上这种事，我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过什么样的苦日子。“

阿姨是故意说给我妈听的，她知道我妈对我不好，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真相。

可是她的好意扑空了，我之前就说过，没有任何用。

我埋头啃着碗里的大排，心里嘀咕着：

多吃些，吃多了晚上才能承住打！

我一门心思扑在碗中，却没有看见我妈眼神中的惊讶和波动。

晚上进屋的时候，她竟然没有打我，

我看见她上床，以为她睡着后，蜷缩着躺在地板上，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

可正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又喊我：

“小西。”

我迷迷糊糊偏头答应，以为自己在幻听，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

“上床来睡吧。”

我悄悄移动身子，直到贴紧了墙壁，才终于得来一些安全感。

她看见我始终没有动静，叹了一口气后把灯打开，直勾勾地看向我，又重复一遍：

“上床来睡吧，地上凉。”

说罢，她还起身过来牵我。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她走，脑子里空荡荡的，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后背挨着那个柔软的床垫时，我才突然有了真实感。

我妈给我掖了掖被子，然后隔着被子拍拍我：

“明天想吃什么给我说，我让厨房给你做。”

明明她的动作温柔又亲密，但我还是感觉到了很不适的僵硬。

我盼了很久这样的场面，然而现在只觉得万分别扭，

她变了，可这个转变不是她想要的，我能感觉出来。

我终于可以坐上餐桌和大家一起吃饭，

她也不再让我做脏活累活，偶尔还会给我空间让我做功课。

日子过得比之前舒心万倍，但是这种幸福来得没有一点征兆，

我怕它消失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所以我不敢沉溺其中。

事情的发展，果然就像我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