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寒风卷着枯草在荒凉的山坳里打旋，破旧村庄外的老柳树下，一个小脸冻得通红的孩童缩在石墩上。他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里盛满执拗，死死盯着对面山顶那道穿透夜幕的光束，仿佛那是他与世界仅存的牵连。
几个时辰前，父母牵着他的手，踏着晨霜翻山越岭来到这片陌生之地。这里山脉纵横如沉睡的巨兽，村庄里的房屋断壁残垣，山石遍地，显然早已人迹罕至。唯有不远处一座破败小庙，在死寂的山野中显得格外突兀。父母看到小庙时，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激动，对视一眼后笃定道：“就是这里。”
他们拉着孩童走进小庙，庙内蛛网密布，尘埃厚积，正中央矗立着一尊三丈高的石像。石像身披漆黑铠甲，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唯有一双血红的眼窝，像是能穿透人心。父母盯着石像良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绝的决心，蹲下身轻轻抚摸孩童的头，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孩子，待在这里不要动，我们去接哥哥回家，很快就回来。”孩童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哭闹，只是看着父母的背影。
临走前，父母对着石像深深一拜，眼神里交织着惊恐与贪婪。父亲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迅速贴在石像底座，随后与母亲踏剑而起，身影化作两道流光，很快消失在山林尽头。
孩童望着父母远去的方向，眼眶渐渐红润。他转过身，猛地对上石像那双血红的眼窝，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顺着石像向下，他赫然看到了那张符纸，上面的字迹狰狞如鬼：“以吾儿之身献祭天地，换我神道永存。”
如遭雷击，孩童愣在原地，泪水终于决堤。他猛地转身冲出小庙，想要追上父母问个明白，可门外早已空无一人。绝望中，他跑回老柳树下的石墩上，日复一日地等待。山顶的光束渐渐黯淡、消散，三天三夜的寒风与饥饿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眼前一黑，栽倒在冰冷的石墩旁。
“咯吱——”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走进屋。她好奇地凑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孩童，小声嘟囔：“这不会是死了吧？”说着，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探他的鼻息。
就在指尖触碰到孩童鼻尖的瞬间，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黑亮的瞳孔直直盯着小丫头。
“呀！”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冲出房门，边跑边喊：“爷爷！爷爷！诈尸了！诈尸了！”跑到院子里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身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躲了起来。
老头缓缓转过身，目光深邃地望向屋内，半晌没有动静。他轻轻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小丫头的头，声音沉稳：“别怕，紫涵，那孩子只是醒了。”说罢，便牵着她的手走进屋。
孩童依旧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屋顶，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老头在床边坐下，轻声问道：“孩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孩童没有回应，目光依旧停留在天花板上，仿佛灵魂早已抽离。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拉着还在瑟瑟发抖的小丫头走了出去。
院子里，小丫头撅着小嘴，小声问：“爷爷，他不会是个傻子吧？”
老头抬头望向远处那座沉默的山顶，眼神复杂，缓缓道：“人心难测啊。紫涵，去厨房盛碗热粥给他送过去吧。”
小丫头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撅着嘴转身去了厨房。半晌后，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走进屋，刚一进门，便猛地僵在原地。
“哐当——”
瓷碗摔在地上，热粥泼洒一地。小丫头脸色煞白，转身就往外跑，声音带着哭腔：“爷爷！爷爷！他不见了！”
老头正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沉默片刻后，淡淡道：“他在村外的老柳树下。”
风穿过院子，带着山野的凉意，远处的老柳树在夜色中摇曳，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