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钻进身体

金鱼游进心脏九月的明海中学，香樟树影层层叠叠地落在操场边，

叶片被阳光切割出细碎的光斑，风一吹就晃得人眼晕。

苏晚柠抱着一摞还带着油墨香的课本站在篮球场外围，

洗得发白的白色连衣裙被风掀起小小的衣角，裙摆下，

帆布鞋的鞋带都被她紧张地踩得有些松动。脸颊两侧的梨涡浅浅陷在嘴角，

却藏不住初到陌生环境的怯意——她刚转来这个班没满一周，

连教学楼的楼梯转角都还记不太清，更别提这喧闹得让人心慌的操场了。猝不及防间，

一个橙红色的篮球像颗炮弹似的直直砸中她的胳膊，钝痛感顺着胳膊蔓延开来，

手里的课本险些散落。“抱歉。”清朗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

像裹了层冰碴子。苏晚柠捂着胳膊抬头，撞进一双桀骜张扬的桃花眼。

男生穿着一身黑色球衣，号码是醒目的“7”号，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黏在饱满的额头上，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滚动，脖颈处还挂着条白色毛巾，

周身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痞气——是陆执野，明海中学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

成绩常年霸占年级第一，家世优越到让人望尘莫及，连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模样，

都能引来看台上女生们此起彼伏的尖叫，手里的应援牌晃得刺眼。

她攥着课本的指尖瞬间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刚从南方小镇来到这霓虹闪烁的城市没几天，连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声都让她心慌不已，

此刻被少年带着几分戾气的语气一刺，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我只是提醒你……下次打球可以看着点人……”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

尾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鼻尖已经开始发酸。周围男生的哄笑像针一样扎过来，

她甚至能听见有人小声议论“乡下转来的就是娇气”。陆执野挑了挑眉，

目光落在她眼里打转的水光上，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到了嘴边的“多管闲事”突然就咽了回去，只是弯腰捡起篮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转身往球场走。苏晚柠咬着下唇，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抱着课本逃也似的离开，

没看见少年转身时，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复杂懊恼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连带着篮球都被他拍得比平时重了几分。那是他们的初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两人心里漾开了截然不同的涟漪。之后的几天，苏晚柠总能在课间休息时，

看到陆执野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身边围着一群男生打闹说笑，他偶尔会低头听着，

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阳光洒在他身上，耀眼得让她不敢直视。她每次都低着头，

贴着走廊的墙壁快步走过，像只受惊的小鹿。直到某天抱着一摞厚厚的作业本转过拐角时，

脚步没稳住，差点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怀里的作业本哗啦啦掉了几本。抬头一看，

竟然是陆执野。他皱着眉往旁边让了让，却还是弯腰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本子，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苏晚柠脸颊瞬间发烫，

小声说了句“谢谢”就抱着作业本匆匆跑开，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没发现他指尖还残留着作业本封面的触感，愣在原地好几秒，

直到旁边的朋友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却忍不住往她跑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入冬后的第一场暴雪来得毫无征兆，下午第三节课时，窗外就开始飘起细密的雪花，

像撕碎的棉絮。到了晚自习结束时，整个城市已经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路面结着一层光滑的薄冰，别说私家车了，连公交和出租车都彻底停了运营，

校门口挤满了焦急等待的家长。苏晚柠抱着胳膊缩在教学楼门口，高烧让她浑身发冷，

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连站都站不稳。她咬着牙想迈出一步，脚刚落地就往前滑去，

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传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从侧面伸过来，稳稳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熟悉的冷冽气息瞬间裹住她，混杂着淡淡的雪香，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撞进陆执野线条紧绷的下颌线，还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别动。”他声音低沉得像结了冰，却动作轻柔地把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黑色羽绒服脱下来，

严严实实地裹在她身上，拉链一路拉到顶，只露出她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他半蹲下身，

后背对着她：“上来，我背你去医院。”苏晚柠愣了愣，沙哑着嗓子想说“太远了，

我可以等雪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直接拉到了背上。积雪已经没到脚踝，

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去，他每迈出一步都格外用力，脚步深一脚浅一脚，雪粒灌进他的球鞋，

冰冷刺骨，可他的后背却挺得笔直，生怕把她摔下来。苏晚柠趴在他温暖的背上，

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眼泪无声地掉在他的羽绒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用冻得发僵的手指轻轻揪着他的衣领，小声问：“路这么滑……你不怕摔吗？

”陆执野脚步顿了顿，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圈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苏晚柠有我在身边，你有什么好怕的。”那一夜，

他背着她走了整整三个多小时，雪片像撕碎的棉絮一样砸在他头上、肩上，

把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染成了白色，冻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却始终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不让她受一点风雪。到医院时，他的睫毛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和雪水浸透，冻得发僵，连抬手的动作都有些迟缓。

苏晚柠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看见他靠在床边的椅子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手腕内侧那只小小的金鱼纹身，在清晨的晨光下像是活了过来，

泛着浅淡的光泽，格外醒目。从医院回来后，

陆执野每天放学都会准时等在苏晚柠的教室门口，靠在走廊栏杆上，手里转着篮球，

眼神却在她走出教室的瞬间变得专注。初春的傍晚还有些料峭的寒意，

他会把自己脖子上那条灰色的羊毛围巾拆下来，笨拙地绕在她脖子上，手指穿过她的发尾，

把围巾边角塞好，一边绕还一边嘴硬，语气却藏着软：“别又冻感冒了，

到时候还得我送你去医院——你这小身板压得我胳膊酸，下次再感冒，就罚你给我揉一周。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脚步却刻意放慢，配合着她的小碎步。路过车水马龙的路口时，

他会很自然地走到靠车的一侧，手掌虚虚护在她腰后，等绿灯亮起才带着她往前走，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过来，让她心跳漏半拍，他却状似不经意地说：“走慢点，

我又不着急——反正跟你一起走，多晚都不算久。”路过校门口的小吃摊时，

苏晚柠总会停下来买两串糖葫芦，踮着脚挑山楂，指尖被糖衣粘住，

陆执野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过去，自己却先抢过她手里的糖葫芦咬了一口，

酸得眯起眼睛，却还是硬着头皮慢慢吃完，含糊不清地说：“酸死了，

也就你爱吃——下次买两串，你喂我吃，说不定就不酸了。”苏晚柠挑眉反驳：“酸你还吃？

明明是自己抢着要，现在倒怪我选的。”他愣了愣，随即勾唇笑了，

把剩下的糖葫芦咬在嘴里：“谁让是你买的，难吃也得吃完。”有次突然下起了小雨，

陆执野把伞几乎全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湿透，

苏晚柠发现后要和他共撑一把，他却把伞往她怀里一塞，“我跑回去就行，你慢点儿走，

别摔了——要是摔疼了，我可不负责吹。”说着就一头冲进雨里，

却在巷口的转角处悄悄回头，直到看见她安全走进家门，灯光在窗户上亮起，

才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嘴角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课间时，

苏晚柠会提前倒好温水放在桌角，等陆执野打完球回来，

他接过水杯时指尖总会不经意碰到她的，还会故意逗她：“怎么不是冰的？

”苏晚柠瞪他一眼：“刚运动完喝冰水会肚子疼。”他嘴上“切”了一声，

却把温水喝得一滴不剩，空杯子还会塞回她手里，“明天记得多放两块冰糖。”从那以后，

明海中学没人不知道陆执野把苏晚柠宠上了天。他会每天早上提前十分钟到教室，

把温热的牛奶和三明治悄悄放在她的桌洞里，牛奶永远是她喜欢的草莓味，

三明治里夹着她爱吃的煎蛋和生菜，

连酱都只放一点点；会在有男生不懂事地起哄调侃苏晚柠时，直接把人堵在楼梯间，

眼神冷得像冰，语气带着威胁：“再看她一眼，再跟她说一句话试试，

信不信我让你下学期都坐最后一排？”；运动会时，他参加1000米跑，

冲过终点线第一时间就往苏晚柠这边跑，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擦汗，

还会故意把带着汗味的外套搭在她肩上，看她红着脸瞪自己却舍不得扔；会在体育课上，

把自己的防晒衣脱下来给她挡太阳，自己则穿着短袖在阳光下打球，后背被晒得通红，

却在休息时第一时间跑过去问她热不热；甚至连她随口提了一句“想吃巷口的糖炒栗子”，

下节课间他就能揣着一袋热乎乎的栗子出现在她面前，还细心地剥好了几颗放在保鲜盒里，

指尖都被栗子壳划了道小口子。苏晚柠也悄悄记着他的喜好，知道他讨厌香菜，

每次一起去食堂打饭，都会提前把他餐盘里的香菜一根一根挑出来，

连碎末都不放过；他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总懒得写步骤，

她就把自己的解题过程工工整整地抄在纸条上，趁他不注意夹进他的数学课本里，

纸条上还会画个小小的笑脸；他打球崴了脚，她就每天放学扶着他走，

还从家里带来消肿的药膏，笨拙地给他涂抹，陆执野忍着疼，

却在她碰到他脚踝时故意说“轻点，疼”，看她紧张地放慢动作，眼底藏满笑意。

那个桀骜不驯的风云人物，唯独对笑起来有梨涡的软糯女生，

温柔得不像话；而原本怯懦内向的乡下少女，也在他的宠爱里，悄悄学会了回应和依赖，

眼里的光也越来越亮。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学校组织拍毕业照。

操场上挤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喧闹声此起彼伏，相机的咔嚓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

苏晚柠站在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头发都被挤得有些乱，

脸上带着无措的表情。就在这时，陆执野突然从后面走过来，自然地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

轻轻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替她挡住了周围拥挤的人群，手掌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像是在安抚。“站好，别被挤散了。”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惯有的不耐烦，

手却稳稳地护着她的肩膀，力道刚好让她觉得安心。拍照时，摄影师喊“看镜头，笑一个”，

苏晚柠转头看向相机，嘴角扬起浅浅的梨涡，眼睛弯成了月牙。

却感觉陆执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发顶上，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让她的脸颊瞬间发烫，

连耳根都红了。那张毕业照后来被陆执野小心翼翼地夹在钱包里，照片上的少女笑得清甜，

少年则微微侧着头，眼神里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温柔和珍视，连嘴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课堂上老师讲得枯燥，苏晚柠忍不住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陆执野会用指尖轻轻戳她的手背，趁老师不注意递过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再睡就罚你今晚陪我刷题”，后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金鱼，苏晚柠看着纸条，

困意瞬间消散，偷偷瞪他一眼，却在纸条背面画了个梨涡笑脸递回去。拍完毕业照后，

两人经常在图书馆的角落里一起复习。图书馆里很安静，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书声。陆执野的理科是出了名的强项，

尤其是物理和数学，苏晚柠的数学题一卡壳，他就会拿过她的练习册，

用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演算，声音压得很低，怕打扰到周围的人：“这里辅助线画错了，

应该从这个顶点引下来，

你看这样是不是就简单多了……”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

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连带着他认真的神情都温柔了几分。苏晚柠凑得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

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纸张的油墨味，格外让人安心。他突然转头，

两人呼吸瞬间交缠，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底的自己。他盯着她泛红的耳尖，喉结滚了滚，

伸手替她把垂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留下滚烫的触感，

语气带点低笑：“看题还是看我？苏晚柠，你走神的样子，比这道题难解多了。

”苏晚柠猛地缩回目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悄悄把剥好的橘子放在他手边的草稿纸上，

橘子瓣晶莹剔透，还带着水珠。他偶尔会在她犯困点头时，用笔尖轻轻戳她的脸颊，

语气带着点调侃：“别睡，再坚持会儿，等考完试，

带你去吃最想吃的重庆火锅——要是睡着了，就罚你喂我吃辣锅，辣得你哭都来不及。

”苏晚柠揉着惺忪的眼睛点头，把他的笔记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他的笔记字迹虽然潦草，

却在重点公式和难点处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里面还夹着几张她之前给他抄的解题纸条，

边缘都被他翻得有些发卷了。可只有苏晚柠自己知道，她的书包最里面，

藏着母亲发来的一条又一条催她回家的短信，父亲突发重病需要立刻手术，

家里早已凑不出手术费，亲戚们都避之不及，连她填报大学的志愿，

都被母亲要求改成能尽快工作赚钱的专业。她看着身边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少年，

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疼，她不能拖累他，不能让他美好的未来因为自己蒙上阴影，

这份喜欢，只能埋在心底。高考结束的海边旅行，是朋友们早就约定好的，

说是要好好放松一下，迎接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苏晚柠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

朋友们拉着她去捡贝壳、踏浪，她都只是勉强笑了笑，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的海浪发呆，

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颗光滑的贝壳。最后一天傍晚，夕阳把海面染成了一片金红色，

晚霞铺满了天空，美得让人窒息。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在沙滩上叫住了正和朋友们打闹的陆执野。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