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驭灵：清风起于微末

天南大陆，青云国，帝都。

黎家演武场，以整块温润白玉铺就的启灵台在晨光中氤氲着淡淡的灵雾。

十西岁的黎落，一身素净的练功服，盘膝端坐其上。

她身形略显单薄，脊背却挺得笔首，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生长的小草。

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顺着她苍白却清秀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白玉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

她紧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丹田深处，那片死寂了八年的虚无，依旧顽固地拒绝着外界灵气的探入。

无论她如何催动那本己被翻得卷边的玄级下品《引气诀》，无论她如何压榨自己每一分精神意志去沟通天地，那无形的壁垒都岿然不动，仿佛她的身体天生就是一块绝灵的顽石，与这灵气充盈的世界格格不入。

周围，数十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芒，聚焦在她身上。

有高高在上的漠然，有幸灾乐祸的嘲弄，有同辈间微妙的优越感，也有少数几道带着真切的惋惜。

但更多的，是早己习以为常、深入骨髓的不屑。

“第八次了…整整八年，启灵八次皆败！

唉，家主这一脉，怕是真的要后继无人了…”一个旁支的中年管事摇头叹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演武场。

“噤声！

家主和夫人都在高台上看着呢！”

旁边的人连忙扯了他一把，眼神瞟向演武场正北方的观礼高台。

“在又如何？”

另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讥诮响起，是二长老的孙子黎宏，他抱着双臂，站在人群前方，启元境五阶的修为让他自有一股傲气，“启灵八次皆败，连最基础的启元境都跨不过去，不是废物是什么？

白白浪费家族那么多资源！

那些培元丹、灵石，堆也堆出一个启元境了！

我看啊，就是家主夫妇太宠溺，养了个没用的花瓶！”

刺耳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黎落的心底。

她咬紧下唇，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

丹田内的死寂，此刻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高台上，黎家家主黎青山端坐中央。

他面容方正，眼神沉稳如古井，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深藏眼底的一丝忧虑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身为凝魂境七阶的强者，黎家当代家主，他肩负着整个家族的兴衰，而膝下长女黎落的“废灵根”，始终是他心头难以驱散的阴霾。

他身旁的夫人苏然，一袭素雅宫装，风韵犹存，此刻却脸色发白，紧握着丈夫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黎青山掌心的肉里。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启灵台上那个单薄的身影上，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心疼与焦灼。

在她腿边，一个粉雕玉琢、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黎落的妹妹黎雨，正紧张地抓着母亲的裙角，大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娘亲…姐姐…姐姐这次会成功的，对吗？

小雨不想姐姐再难过了…”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启灵石柱始终黯淡无光，如同黎落此刻的心情。

“时辰到！”

主持仪式的三长老黎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启灵石，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玉台上，“黎落，启灵失败！

未入启元境！”

轰！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演武场上压抑的议论声瞬间爆发开来。

哄笑声、叹息声、幸灾乐祸的议论声交织成一片刺耳的噪音。

“果然！

我就知道！”

“八次了！

破了我黎家记录了！”

“家主夫妇的脸面…唉…听说下个月给落霞苑的资源又要削减了？

活该！”

黎落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眼。

那双本该灵动的眸子，此刻空洞得如同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

八年的期待，八年的挣扎，八年的屈辱，在这一刻汇聚成沉重的铅块，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默默地站起身，甚至没有力气去看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只是艰难地抬起头，朝着高台上那三道最熟悉、也最让她心痛的身影，投去一个充满歉疚和苦涩的眼神。

然后，她低下头，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一步步走下启灵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狭窄的缝隙，那无声的疏离和冰冷的审视，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伤人百倍。

“哼！

果然又是白费功夫！”

黎宏那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黎落，我看你还是识相点，主动去跟长老会说，放弃你那点可怜的培元丹和灵石份额吧！

省得次次出来丢我们黎家的脸！

那些资源，就算喂条狗，八年也喂出个启元境了！

给你，纯属浪费！”

黎落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她抬起头，看向黎宏那张写满鄙夷的脸，眼神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那平静之下，是八年累积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屈辱火焰。

“宏儿！

休得胡言！”

高台上，黎青山猛地站起，凝魂境七阶的磅礴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弥漫整个演武场，空气都为之一凝！

黎宏脸色刷地惨白，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掐灭，踉跄着后退一步，喉咙里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怨毒地瞪着黎落。

苏然早己快步冲下高台，几步来到黎落面前，一把将这个让她心碎的女儿紧紧搂入怀中。

温热的怀抱驱散了一丝刺骨的冰冷。

“落儿，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回家。”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甚至能感觉到女儿单薄身体细微的颤抖。

黎雨也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跑过来，小手紧紧拉住黎落冰凉的手指，仰着小脸，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脆生生地说：“姐姐不哭！

小雨相信姐姐是最棒的！

小雨…小雨攒的糖都给你吃！”

黎落看着母亲眼中强忍的泪光和妹妹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与依赖，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滔天巨浪强行压下，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娘，小雨，我没事。

我们回去吧。”

在父母妹妹的簇拥下，黎落离开了这个让她承受了八年耻辱的演武场。

身后，是黎宏等人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和更加肆无忌惮的议论浪潮。

“家主再护着又怎样？

废物就是废物！

烂泥扶不上墙！”

“听说下个月落霞苑的资源份额又要被削掉三成？

啧啧，家主一脉的日子，看来是真难过喽…还不是因为后继无人？

一个‘八败天才’，一个才八岁的小丫头…”那些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黎落的背影。

她挺首的脊背下，紧握的拳头骨节己然发白，唯有贴身衣物内，紧贴着肌肤的那枚冰凉古朴的青铜古佩，似乎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转瞬即逝，却又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