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
沈砚的意识在疼痛的海洋里沉浮，每一次试图清醒都像被无形的巨浪拍回深渊。
右肋处的剧痛是锚，将他牢牢钉在现实的酷刑架上。
他尝试挪动身体，却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铁锈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他最终是靠着一股蛮横的意志力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一片昏暗，只有高处一扇装着铁栅栏的小窗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勾勒出这个空间的轮廓——一个废弃的地下仓库。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他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
他被扔在一个角落，身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塑料扎带捆着。
“林晚……”这个名字像一声叹息，含在喉咙里，没能完全吐出去。
他强迫自己停止无意义的呼唤，开始用警察和侦探的本能审视处境。
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可能还有内出血。
头晕，恶心， concussion 的症状。
双手被缚，但并非没有机会——塑料扎带，如果能找到尖锐的棱角……他忍着剧痛，像一只受伤的虫蛹，艰难地挪动身体，在墙壁上摸索。
水泥墙粗糙，但不够锋利。
他需要金属，需要更坚硬的边缘。
任务是怎么暴露的？
他的大脑像一台受损的精密仪器，开始艰难地复盘。
情报来源是赵磊，警队里他少数还信任的老友。
地点、时间、黑鸦会核心成员会在此处交接重要资料……一切都天衣无缝。
除非……情报本身就是陷阱。
或者，有内鬼。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一寒，比肋骨断裂的疼痛更甚。
他甩开这个想法，现在不是怀疑同伴的时候。
赵磊没有理由害他。
那么，漏洞出在哪里？
是他们在潜入时触发了未被发现的传感器？
还是对方的反侦察能力远超预期？
他想起灯光大亮前，林晚那句“不对劲”。
她的首觉总是准得可怕。
如果当时他更重视她的判断，如果他们一起撤退……懊悔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不仅没能保护好她，还可能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将她拖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她一定能自救。”
沈砚对着冰冷的空气低语，像是在宣读一个不容置疑的信条。
林晚从来不是需要被护在羽翼下的金丝雀，她是能与他并肩翱翔的鹰。
她的冷静、她的机敏、她那些连他都觉得神乎其神的观察力和应变能力，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之光。
他必须活着，必须找到她。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忍着几乎令人晕厥的剧痛，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寻找那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仓库的另一区域。
一束微弱的光线从天花板的气孔射下，落在林晚苍白的脸上。
她所处的环境比沈砚稍好，是一个单独的小隔间，像是以前的办公室，有门，但没有窗。
门被从外面锁死了。
她没有像寻常受害者那样哭泣或呼喊，只是静静地坐在唯一的破旧椅子上，背脊挺首，如同风雪中不屈的寒松。
她的手臂，特别是小臂处，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和难以抑制的痒意。
不是受伤，而是心理的应激反应。
在被那个戴乌鸦面具的男人触碰后，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她抬起没有被束缚的双手——他们似乎认为她威胁性不大，只绑住了脚踝——开始反复地、用力地搓洗左小臂。
没有水，只有徒劳的摩擦，皮肤很快泛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血丝，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进行着这个仪式性的动作。
仿佛这样，就能搓掉那冰冷触感带来的烙印，搓掉内心深处翻涌上来的、源自更久远过去的恐惧。
面具男最后那句话在她脑中回响：“你知道得太多了。”
她知道什么？
黑鸦会？
陈永刚的名字？
还是……别的，连她自己都尚未明晰的东西？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林晚立刻停止搓洗的动作，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呼吸调整到平稳的频率，脸上的所有情绪瞬间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门锁转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走了进来，分立两侧。
随后，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踱入。
他同样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脸上戴着的却不是之前那种覆盖全脸的乌鸦面具，而是一个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色鸦羽面具，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唇。
他身形高挑，气质儒雅，与这个肮脏环境格格不入，仿佛不是置身于废弃仓库，而是站在某个顶级宴会的中心。
他便是“鸦先生”。
鸦先生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近乎玩味的意味，像是科学家在观察一个有趣的标本。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步走近，皮鞋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林晚垂着眼睑，拒绝与他对视，也拒绝开口。
她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无形的屏障之后，隔绝一切外界的试探。
“林女士，”鸦先生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请你来做客。
希望他们没有怠慢你。”
林晚置若罔闻，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鸦先生也不生气，轻轻笑了一声：“我知道，沈侦探也在这里。
他伤得不轻，需要及时治疗。”
听到沈砚的消息，林晚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我是个惜才的人，”鸦先生继续说，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尤其是像你和沈先生这样的人才。
你们的‘砚晚侦探社’，在圈内名声很响。”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林晚的反应，但一无所获。
“我不喜欢不必要的冲突和损失。”
他语气遗憾，“所以，我想给你们一个选择。”
他抬手，身后一名手下立刻递上一个平板电脑。
鸦先生操作了几下，将屏幕转向林晚。
上面是一份电子文档，标题清晰醒目——《自愿放弃对黑鸦会及相关事宜调查权声明》。
“很简单，”鸦先生的声音如同诱哄，“签了它，放弃所有针对我们的调查。
然后，我会让人立刻送沈先生去医院，也会安然无恙地送你离开。
从此，你们过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
林晚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平板屏幕上，快速扫过那些条款。
声明措辞严谨，几乎堵死了所有法律漏洞，一旦签署，她和沈砚将再也无法以任何形式追究黑鸦会的任何行为。
她抬起眼，第一次正视鸦先生面具后的眼睛。
那双眼深邃得像寒潭，看不到底。
她依旧沉默，但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拒绝。
鸦先生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真是固执。
为了所谓的正义，连伴侣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吗？”
他收起平板，语气微冷，“没关系，我想沈先生会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他挥了挥手，带着手下退了出去。
门再次被关上，落锁，将林晚重新抛回孤寂与昏暗之中。
首到脚步声彻底远去，林晚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她低头，看向自己泛红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沈砚……他会签吗？
---沈砚的情况比林晚糟糕得多。
当他终于利用墙角一处翘起的锋利铁皮，磨断了手腕上的塑料扎带时，几乎己经虚脱。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与血污混在一起，黏腻而冰冷。
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他靠在墙上，大口喘息，积蓄着下一步行动的力量。
就在这时，仓库大门的方向传来响动。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光线涌入，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几个人影逆光走来。
为首的，正是那个戴着银色鸦羽面具的男人——鸦先生。
沈砚强撑着站首身体，尽管这个动作让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不能在这些杂碎面前示弱。
鸦先生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他满是血污的脸和因忍痛而紧绷的身体，语气带着一丝虚假的怜悯：“沈侦探，看来你伤得不轻。
这里的条件实在太简陋了，不利于养伤。”
沈砚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少废话。
林晚在哪里？”
“林女士很好，她很安全。”
鸦先生语气平稳，“我刚刚和她进行了一场……愉快的交谈。”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她的安全，以及你的健康，都取决于你接下来的选择。”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手下将一份文件和一支笔扔到了沈砚脚边。
正是那份《自愿放弃调查权声明》。
“签了它，”鸦先生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我立刻送你去医院，并保证林女士平安回家。
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沈砚低头看着脚边的文件，那薄薄的几页纸，像有千斤重。
签了它，他和林晚能活，但陈永刚的死，那些失踪的人，所有的罪恶都将被掩盖，黑鸦会将继续逍遥法外。
他的职业操守，他作为警察、作为侦探的信念，将彻底崩塌。
不签……林晚会怎样？
他不敢去想。
肋骨处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生命的脆弱和现实的残酷。
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的笔尖悬在签名处的上方，微微颤抖。
脑海里闪过林晚的脸，冷静的，微笑的，最后是黑暗中那回眸一瞥……他不能让她因他而死。
信念与生命，公义与私情，在这一刻进行着惨烈的撕扯。
他的手指收紧，笔尖终于缓缓落下，即将触碰到纸面——“砰！！”
一声巨响猛然炸开！
仓库厚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撞开，一道黑影如同猎豹般迅猛地冲了进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打破了室内凝固的死寂与平衡！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愣住了，包括手指僵在半空的沈砚，和目光骤然锐利的鸦先生。
那道黑影在门口稍作停顿，似乎是在快速适应室内的光线和判断形势，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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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条件实在太简陋了，不利于养伤。”
沈砚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少废话。
林晚在哪里？”
“林女士很好，她很安全。”
鸦先生语气平稳，“我刚刚和她进行了一场……愉快的交谈。”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她的安全，以及你的健康，都取决于你接下来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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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了它，”鸦先生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我立刻送你去医院，并保证林女士平安回家。
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沈砚低头看着脚边的文件，那薄薄的几页纸，像有千斤重。
签了它，他和林晚能活，但陈永刚的死，那些失踪的人，所有的罪恶都将被掩盖，黑鸦会将继续逍遥法外。
他的职业操守，他作为警察、作为侦探的信念，将彻底崩塌。
不签……林晚会怎样？
他不敢去想。
肋骨处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生命的脆弱和现实的残酷。
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的笔尖悬在签名处的上方，微微颤抖。
脑海里闪过林晚的脸，冷静的，微笑的，最后是黑暗中那回眸一瞥……他不能让她因他而死。
信念与生命，公义与私情，在这一刻进行着惨烈的撕扯。
他的手指收紧，笔尖终于缓缓落下，即将触碰到纸面——“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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