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夜晚，并不宁静。
走廊里偶尔响起的脚步声、推车滚轮与地面的摩擦声、远处病房隐约的呻吟或咳嗽，以及身边医疗监测仪器那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共同编织成一张无形而黏稠的网，笼罩着这片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空间。
殷壮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却无意识地紧锁着。
他睡不着。
只要一合上眼，那片破碎而浩瀚的时空乱流便如影随形。
巨树的崩解、女仙的血泪、古皇的悲啸、先民的献祭、被锁链缠绕嘶鸣的星球……尤其是那“枷锁”与“献祭”的冰冷低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深处反复回响。
还有指尖那缕挥之不去的淡金色丝线。
它依旧在那里，若有若无地缠绕、游动，像一只拥有独立生命的小小光虫。
除了他，似乎无人能见。
父母关切的目光多次扫过他的手掌，却对那奇异的存在毫无所觉。
这更证实了它的不凡，也加深了殷壮心底的沉重。
这不是幻觉，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真实”强行介入了他的生命。
“万年枷锁……星球献祭……” 他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如果他所见碎片为真，那么人族如今的孱弱与短暂，并非自然演化，而是一场持续了万年的、残酷的掠夺与禁锢！
这念头太过骇人，足以颠覆现有的一切认知。
说出去，只会被当成疯子。
“壮壮，喝点水吧。”
母亲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端着一杯温水，小心地递到他唇边，眼中满是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殷壮就着母亲的手喝了两口，温水划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些许舒缓。
“妈，我没事了，您和爸去休息会儿吧。”
“没事，妈不累。”
母亲勉强笑了笑，替他掖了掖被角，“医生说了，观察一晚，明天就能回家。
回去后妈给你炖汤，好好补补。”
父亲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双手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沉默得像一块礁石。
但殷壮能感受到那沉默之下汹涌的担忧。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一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捧着记录板的年轻护士。
“殷壮同学，感觉怎么样？
还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医生走到床边，声音温和，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夹翻看着。
“李医生，” 殷壮认出了这是他的主治医师，“还好，就是头有点晕，身上没什么力气。”
李医生点点头，进行了一些常规检查，查看瞳孔，测试反应。
“嗯，生命体征平稳，脑震荡的症状还需要时间恢复。
不过……” 他顿了顿，手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的身体指标，有些地方比较特殊。
心率、基础代谢率，都低于正常同龄人的平均水平，这种虚弱……是先天性的吗？”
殷壮心中一凛。
他自幼体弱，各种检查做过无数，结论大多是“原因不明”、“体质特殊”。
他点了点头：“嗯，从小就这样。”
李医生若有所思：“这次车祸，按理说冲击力不小，但你除了挫伤和脑震荡，主要的骨骼和内脏却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严重损伤，这或许跟你异于常人的……嗯，身体韧性有关。”
他似乎在选择合适的词汇，“我们己经提取了你的血样进行更详细的分析，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血样分析？
殷壮指尖那缕金线似乎微微悸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了被子里。
“谢谢医生。”
“好好休息。”
李医生合上病历夹，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殷壮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韧性？
奇迹？
他比谁都清楚，那场车祸的凶险。
能在那种撞击下几乎“完好无损”，绝不仅仅是“体质特殊”能解释的。
是那破碎时空的影响？
还是……这缕金线在无意识中保护了他？
疑云重重。
父母因为医生的初步“好消息”稍微松了口气，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些许。
殷壮却感到肩上的无形压力更重了。
下午，在父母的坚持和医生的许可下，殷壮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熟悉的环境并未带来多少安宁。
他以需要静养为由，将自己关在了卧室里。
坐在书桌前，他摊开手掌，凝视着那缕依旧在缓缓游动的淡金色丝线。
它到底是什么？
来自哪里？
有何作用？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用意念去触碰、引导它。
起初毫无反应，那金线依旧我行我素。
但当他回想起时间长河中那执剑古皇悲啸星空的画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不屈之意自心底升起时，指尖的金线陡然明亮了刹那！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光芒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殷壮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一瞬间，金线不再仅仅是游弋的光丝，它仿佛与某种宏大、古老的力量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威严气息。
这气息……与他“看到”的那位古皇，同出一源！
“人……皇？”
他下意识地低语。
金线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错觉。
但殷壮的心脏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好像……触摸到了一丝方向。
接下来的几天，殷壮一边按照医嘱休养，一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对这缕金线的探索中。
他反复回忆车祸时进入那片奇异空间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他发现，当自己的情绪，尤其是与“抗争”、“不屈”、“守护”相关的强烈意志产生时，与金线的共鸣似乎会更容易引发。
同时，他也开始大量查阅那些曾被主流科学界视为“伪史”、“神话”的古老文献和网络上的边缘考古学说。
关于史前超文明、关于灵气潮汐、关于星外访客甚至“收割者”的种种猜想，以前只当是奇谈怪论，此刻再看，却觉得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迷的紫红色。
殷壮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小区里嬉闹的孩童和散步的老人。
他们享受着平凡的安宁，却不知头顶的星空深处，可能隐藏着吞噬了人族万年气运的冰冷锁链。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紧迫感攫住了他。
他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些碎片，背负的这缕金线，注定了他无法再像普通人一样，浑浑噩噩地度过这短暂的百年。
他需要力量，需要答案，需要……同行者。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殷壮同学，听说你出院了，身体好些了吗？
我是林婉儿，那天……我也在现场。
有些事，想和你聊聊，不知是否方便？”
林婉儿？
殷壮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以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聪慧的眼眸。
她是隔壁班的同学，也是学校里公认的才女兼校花，平时两人并无交集。
她当时也在车祸现场？
而且，她说的“有些事”……是指车祸本身，还是指……别的？
殷壮看着短信，指尖的金线再次微微发热。
他感觉到，命运的齿轮，似乎因为这条短信，开始了新的转动。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两个字：“方便。”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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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壮指尖那缕金线似乎微微悸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了被子里。
“谢谢医生。”
“好好休息。”
李医生合上病历夹，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殷壮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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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桌前，他摊开手掌，凝视着那缕依旧在缓缓游动的淡金色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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