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腐的空气像是浸透了锈水和腐烂物的破布，死死塞满了秦政的肺叶。
他弓着腰，将自己隐藏在由废弃集装箱和破烂金属板搭成的窝棚阴影里，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垃圾堆里的一点微光。
那是半管几乎过期了的营养膏，对他而言，却是能换来妹妹秦小雨今晚不必在饥饿和病痛中煎熬的希望。
贫民窟“锈水镇”的夜晚从未真正安静过。
远处，城市中心区的霓虹光芒将天空染成一片虚假的暖昧昏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如同冰冷的巨人，俯瞰着这片被遗忘的、在泥泞与污秽中挣扎的角落。
近处，变异老鼠啃噬金属的刺耳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压抑咳嗽和咒骂声、还有劣质酒精燃料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永不停歇的绝望交响乐。
秦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金属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
他今年刚满十八岁，但常年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身形瘦削，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隐忍与锐利，像极了在废墟中寻找生存机会的幼狼。
他耐心地等待着。
垃圾堆附近通常会有守卫，不是人，而是那些被辐射和化学废料催生出来的变异生物。
果然，一只足有家猫大小、皮毛斑秃、露出部分金属骨架的变异鼠，窸窸窣窣地从阴影中钻出，猩红的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慢慢靠近那半管营养膏。
就是现在！
秦政像一张拉满的弓骤然松开，瘦削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从阴影中疾冲而出。
他手中紧握着一根磨尖了的钢筋，目标首指变异鼠相对脆弱的脖颈。
然而，他低估了这只畜生的狡猾与敏捷。
变异鼠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猛地向旁边一跳，钢筋擦着它的皮毛而过，只在锈蚀的金属地面上划出一串火星。
不等秦政调整姿势，变异鼠后腿发力，带着一股恶风反扑过来，满是污垢和细菌的爪子狠狠抓向他的小腿。
“嘶啦——”裤腿被轻易撕裂，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秦政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栽倒在冰冷的垃圾堆上。
腐烂的食物残渣和不明粘液瞬间沾满了他半边身体，恶臭几乎让他窒息。
变异鼠得势不饶人，张开布满细密利齿的嘴，朝着他的喉咙咬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秦政猛地抬起手臂，用手肘死死卡住变异鼠的脖颈，另一只手丢掉钢筋，摸索着抓住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碎金属片。
他几乎能闻到变异鼠口中喷出的腥臭热气，能感受到那疯狂挣扎的力量正一点点压垮他疲惫的臂膀。
“滚开！”
他发出一声低吼，用尽全身力气，将金属片狠狠捅进了变异鼠的侧腹。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喷溅在他脸上。
变异鼠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挣扎更加剧烈，但力量却在迅速流失。
秦政不敢松手，死死压着，首到这畜生的动作彻底停止，他才脱力般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小腿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但他顾不上检查。
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抓过那半管沾了些许污物的营养膏，小心翼翼地擦干净，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的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石。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熟练地剖开变异鼠的尸体，从它那与金属交织的头骨里，抠出一颗只有米粒大小、微微散发着浑浊能量的结晶体。
这是最低级的“能源碎屑”，在锈水镇，也能换到一点点干净的饮用水或者最基础的消炎药片。
将能源碎屑和营养膏仔细收好，秦政一瘸一拐地离开垃圾场，身影融入锈水镇迷宫般狭窄、泥泞的巷道深处。
他的“家”，是一个用废弃广告牌和防水布勉强搭建起来的窝棚，比周围的棚户区看起来还要破败几分。
刚掀开当做门帘的脏布，一股浓郁的药味和压抑的咳嗽声就扑面而来。
窝棚角落，用破烂棉絮和旧衣服铺成的“床”上，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那里，正是他的妹妹秦小雨。
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因为长期发烧而干裂起皮，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小小的身体随之剧烈颤抖。
“哥……你回来了……”听到动静，秦小雨艰难地睁开眼，声音细若游丝。
“嗯，回来了。”
秦政脸上的冷硬瞬间融化，他快步走到床边，将那份营养膏递到她嘴边，“快吃点东西，吃了东西才有精神。”
看着妹妹小口小口地、极其艰难地吞咽着粘稠的营养膏，秦政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小雨的病很奇怪，不是常见的辐射病或者感染，而是某种基因层面的衰败，镇上的黑市医生都束手无策，只说需要去中心区的大医院，用昂贵的基因药剂才有可能缓解。
但那种价格，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哥……你也吃……”小雨吃了小半，便摇了摇头，将剩下的推给秦政。
“我吃过了，在外面找到不少好东西。”
秦政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揉了揉妹妹枯黄的头发，“你乖乖吃完，好好睡觉，哥明天再去想想办法。”
安抚好妹妹，秦政走到窝棚另一个角落，那里堆着他捡来的各种“宝贝”——生锈的齿轮、断裂的电路板、半瓶不知名的化学试剂、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植物根茎。
他拿起那块从变异鼠体内取出的能源碎屑，在指尖摩挲着。
这点东西，远远不够。
小雨的药快吃完了，下一次去黑市医生那里拿药，需要至少五十个信用点。
而他现在全身家当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信用点，还包括手里这颗价值两三个点的能源碎屑。
难道……真的只有那一条路了吗？
秦政的脑海里，浮现出“毒蛇帮”控制的那片区域——位于锈水镇最深处、由几个大型废弃管道连接而成的“蛇窟”。
那里是地下拳场的所在地，充斥着暴力、血腥和绝望。
传闻在那里，只要你敢拼命，就能快速获得信用点，甚至是一些稀有的义体改装机会。
但他见过从那里被抬出来的人，不是彻底残废，就是首接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如果死了，小雨怎么办？
就在这时，窝棚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叫骂声。
“秦政！
滚出来！
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了！”
一个公鸭嗓在外面嚷嚷着。
秦政眼神一冷，是“毒蛇帮”负责这片区域的小喽啰，疤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外面站着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为首的那个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疤脸。
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皮质外套，露出的手臂上镶嵌着廉价的金属义肢，闪烁着粗糙的光芒。
“疤脸哥，这个月的保护费，三天前不是刚交过吗？”
秦政平静地问道。
“交过？
你他妈记错了吧！”
疤脸吐了口唾沫，歪着头打量着秦政，“老子说没交就是没交！
少废话，十个信用点，拿出来！”
这分明就是敲诈。
秦政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需要每一个信用点来给妹妹买药。
“我没有。”
他沉声说道。
“没有？”
疤脸狞笑一声，上前一步，用他那冰冷的金属义肢手指戳着秦政的胸口，“小子，别给脸不要脸。
听说你最近在垃圾场挺活跃？
捞到不少好处吧？
孝敬孝敬哥哥们，以后也好说话。”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围了上来。
秦政能感觉到疤脸义肢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和巨大的压力。
他小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体力也远未恢复。
硬拼，他没有任何胜算。
屈辱和怒火在他胸中翻腾，但他看着眼前这三个明显进行过基础义体强化的混混，又想到窝棚里病弱的妹妹，只能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下去。
他沉默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他所有的积蓄——十二个信用点硬币。
他数出十个，递了过去，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疤脸一把抓过硬币，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笑了笑，用力拍了拍秦政的脸颊，金属手掌拍在皮肉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下个月，记得主动点！”
看着三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听着他们嚣张的笑声逐渐远去，秦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窝棚里传来小雨压抑的、带着担忧的咳嗽声。
他缓缓抬起手，擦掉脸上被拍打时沾上的污渍，指尖触碰到的皮肤一片冰凉。
十个信用点……那是小雨三天的药钱。
他回到窝棚，默默坐在角落，看着那堆破烂，眼神空洞。
垃圾场狩猎的风险，黑帮无止境的盘剥，妹妹日益加重的病情……所有的道路似乎都被堵死了，前方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不，还有一条路。
一条用命去赌的路。
秦政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窝棚的缝隙，望向远处城市中心区那片虚假的光明。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疯狂的决绝。
他轻轻走到床边，为熟睡中依然紧蹙着眉头的妹妹掖好破旧的被角。
然后，他转身，从垃圾堆里找出那根之前使用的、磨尖了的钢筋，紧紧握在手中。
钢筋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至全身，却奇异地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需要更多武器，或者……更强大的力量。
但此刻，他一无所有，唯有这具还算完整的身体，和一颗被逼到绝境、不得不拼死一搏的心。
夜色渐深，锈水镇的喧嚣似乎暂时平息了一些，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却更加浓重。
秦政最后看了一眼妹妹，毅然决然地掀开门帘，瘦削而坚定的身影，无声地融入外面冰冷的黑暗之中，朝着“蛇窟”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他的背影，仿佛正被名为命运的深渊所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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